自從 2008 年金融海嘯以來,歐盟三不五時深陷泥淖,如 2009 年希臘發生債務危機,不得不向歐盟申請紓困;2010∼2011 年,相同問題又衍生至愛爾蘭、葡萄牙、義大利與西班牙,與希臘合稱歐豬五國 (PIIGS) ; 2012 與 2015 年希臘又經歷第二次與第三次紓困。2016 年非歐元區的英國舉辦公投,結果「脫歐派」勝出;加上中東地區極端恐怖組織伊斯蘭國趁亂崛 起,數量激增的難民或移民不斷湧入歐洲,間接導致歐洲不時出現恐怖攻擊,而引發民粹主義崛起;義大利今年初民粹政黨異軍突起,媒體甚至預估義大利將成下一個脫歐國家。歐洲的問題,也可從匯率略窺一二,歐元兌美元匯率從 2008 年 1.6 貶值近 30%至目前約 1.16。
歐盟當初期望透過「歐元」的創設,減少交易成本與降低國家間的匯率風險,並以更緊密的「經濟整合」,透過比較利益與規模經濟加速經濟成長,進而以隨之而來的「政治整合」確保歐洲長期的和平穩定。然而自 2008 年以來,數據顯示歐盟區的表現不僅不如美國,其中的歐元區表現更是落後,顯示歐元區架構或許格外具有負面影響。根據美國聖路易聯邦準備 銀行經濟資料庫統計,歐元區過去 10 年實質經濟年化成長率(扣除通膨) 僅 0.7%,不僅低於曾爆發次貸危機的美國(1.6%),也低於歐盟區整體之 0.9%。失業率方面,歐元區失業率 8.7%仍高於 2007 年底之 7.3%,美國今年第二季失業率約 4.0%,已低於 2007 年底的 4.9%。
先天有缺陷、後天又失調的歐元
德國經濟學家 G.F. Knapp 曾說:貨幣是國家與政體的產物,必須先有國家與政體才可創造貨幣,不能本末倒置。有了政體 (Political Union) 才有最重要的財政聯盟 (Fiscal Union) 。但是歐盟最終卻決定經濟整合走在政治整合之前,導致歐元先天即有缺陷。經濟學家普遍認為美元與歐元相似,美國 50 個州在經濟、財政等條件差異大,但美元的成功顯示國家或地區相似性並非貨幣聯盟成功的必要條件。然而,美元的成功在於其先建立了政治聯盟,包括中央政府具徵稅權、可發行國債,其政府支出佔 GDP 約15%∼ 20%。聯邦政府可移轉資源,贏家的利益可以部分移轉給輸家,分配差異過大的問題可獲得舒緩;例如在經濟衰退後,受衝擊較大的州政府可透過管道取得聯邦政府的資金援助,如聯邦醫療保險與社會安全計畫等。然而在歐盟,歐盟預算僅佔歐盟 GDP 的1%,各項補助仍由各國政府負責,因此當希臘遭遇衝擊,政府收入減少,輸家與贏家差距日益擴大;營養分配嚴重結構性失調!歐元後天最大的問題,在於其成員被剝奪了經濟的調整工具。一般而言,經濟體若不景氣,政府可透過降低利率、降低匯率與財政政策等 3 種方式恢復景氣。然而,當 19 個國家組成單一貨幣聯盟並創立歐洲央行,個別國家即被迫讓出利率的掌控權,且匯率掌控權也因共同貨幣而被剝奪。此外, 由於擔心歐元區成員經濟與財政狀況差異過大,《馬斯垂克條約》要求欲加入歐元區的國家,必須符合某些趨同標準 (Convergence Criteria) ,如政府赤字必須低於 GDP 的 3%、政府負債低於 GDP 的 60%等。歐元區國家的財政政策彈性,也因趨同標準而捉襟見肘。由於歐元區國家缺乏利率、匯率與財政政策的調整手段,使某些該出現的調整並未出現,時間一旦拉長,更加劇失調狀況。
貧者越貧、富者越富的歐元區
缺乏政治整合與匯利率等調整機制,歐元區內贏家與輸家差距日益擴大。例如同屬歐洲五國的義大利、希臘與西班牙,其過去 10 年實質 GDP 平均年化成長率分別為- 0.5%、-2.7%與 0.3%,遠低於歐元區整體之 0.7%;目前 3 個國家失業率分別為 11.2%、20.4%與 16.3%,也遠高於 2008 年 6.8%、8.1%與 13.9%。另外,整體中央政府負債佔 GDP 比率也持續走高,分別從 2008 年之 102%、109%與 39%,上升至 132%、183%與 99%。然而在此期間,德國失業率已從 2008 年 7.4%下降至 3.5%,過去 10 年實質 GDP 成長也有 1.2%,高於整體歐元區水準,中央政府負債佔 GDP 比率無惡化,仍維持在 64%。
歐元區內各國經濟表現趨異,可從資本市場看出端倪。儘管歐洲央行為歐元區設定單一利率,但德國政府公債利率與義大利或西班牙不同。利率出現差距,主因為資本市場對各國政府還款能力有不同解讀;病入膏肓的經濟體、或承接較多債務的國家,反而需要支付較高的利息。例如日前義大利與西班牙 10 年期公債殖利率為 3%與 1.4%,但德國僅 0.3%。再者,由於銀行與政府緊密相連,進一步使整個國家與企業都處於不利競爭的地位。企業競爭力持續惡化,加上政府財政困難,連帶使國內進取的工作人口外移、人口結構更不平衡,持續強化貧者越貧、富者越富的現象。
龐大官僚與難民問題
此外,歐盟的龐大官僚組織也飽受批評。歐盟目前由 14 個主要機構與團體組成,主要機構包括歐洲議會 (European Parliament) 、歐洲理事會 (European Council) 、歐盟理事會 (Council of the European Union) 、 歐盟執委會 (European Commission) 、歐盟法院 (Court of Justice of the European Union) 、歐洲中央銀行 (European Central Bank) 及歐洲審計院 (European Court of Auditors) 等。根據歐盟近年預算報告,正式員工數超過 45,000 位,若包含外部顧問與約聘等職則超過 5 萬人;由於歐盟擁 24 種官方語言,員工中更有 4,300 位全職翻譯官與 800 位口譯官,每年花在翻譯的預算超過 10 億歐元。去年甫上任的法國總統馬克宏 (Emmanuel Macron) 提出歐盟改造計畫,並且表示歐盟飽受詬病的官僚化問題,必須解決。
歐盟的問題也可從近年的歐洲邊境與難民問題略窺一二。恐怖組織伊斯蘭國趁亂崛起,位於地中海沿岸的西亞與北非國家長年戰亂,大量難民遷往東歐與南歐。根據歐盟法律都柏林規定 (Dublin Regulation) ,難民首先抵達的歐盟國家必須負責其接納、安置及審核事宜。鄰近地中海與巴爾幹的歐盟國家因此首當其衝,如希臘、義大利、西班牙等國;碰巧的是這些國家 普遍財政不足,接收難民能力相對弱勢。由於多數難民來自伊斯蘭文化區,恐怖分子假借難民身分混入歐洲,造成歐洲恐攻事件頻傳;歐洲各國也出現越來越多不滿的聲音,匈牙利總理更曾表示「移民是恐怖主義的特洛伊木馬」。經濟的疲弱加上對難民的不滿,民粹主義順勢崛起,進一步強化內部反歐盟的聲浪。位在歐亞邊界的土耳其,收容難民之多,全球無出其右。作為大量難民移入歐洲的緩衝區與前哨站,土耳其近年持續要求加入歐盟,龐大難民或許為其最大政治籌碼?近期土國遭遇金融風暴,里拉單日重貶超過 20%;幸運的是,透過匯率調整機制,擁 8,000 萬人的土耳其未來或許可緩步恢復;若當初已加入歐盟,土國經濟現在或許無藥可醫!
若要讓歐元區或歐盟存續,古老的歐洲大陸未來仍待許多改革,包括財政聯盟、債務改革、銀行聯盟、政治整合等。也有經濟學家提出不同方案,例如讓德國離開歐元區是成本最低的做法,或者形成兩個集團,包括北歐歐元與南歐歐元;更有經濟學家提出「彈性歐元」的概念,各國或國家集團可使用不同的歐元,待經濟與政治更整合後, 《馬斯垂克條約》 提出的單一貨幣目標終能達成。一場金融海嘯讓歐盟或歐元區的脆弱原形畢露,歐洲的不平等在過去 10 年則持續加重。只有單一尺寸的褲子,要如何讓形形色色的人都穿合身?歐盟創設了單一貨幣,卻沒有建立一系列的制度,讓歐元在多元的歐洲地區有效運作。共同貨幣正威脅著歐盟的未來。